“在剧烈变动的现代社会中，人们常常因难以找到自身的定位而感到不安。工业化和商业化将他们划分为纯粹的‘个体’与‘公众’——前者以金钱来换取作为商品的生活方式、以获得满足感；而后者正是前者聚合而成的‘市场’，是一个被期待于只提供生产力和消费力、而不具有判断力和控制力的客体。而建筑作为重要推手之一，促进了这种社会分化。”

——塚本由晴《建筑中的共有性》

关于犬吠工作室

犬吠工作室创始人：塚本由晴（左）、贝岛桃代（右）

犬吠工作室（Atelier Bow-Wow）由塚本由晴（Yoshiharu Tsukamoto）与贝岛桃代（Momoyo Kaijima）创立于1992年，它以“行为学”和“民族志”的工作方法开展建筑学研究与实践，著有《犬吠工作室：行为学（Behaviorology）》、《窗景（Window Scape）：窗与街道的谱系学》、《宠物建筑导览（PetArchitectureGuide Book）》、《东京制造（Made in Tokyo）》等；代表性建筑实践有“东京宫下公园”（Miyashita Park）、“宝马古根海姆实验室”（BMW Guggenheim Lab）系列、“卡卡阿寇城市广场”（Kaka’aco Agora）等。

日本埼玉北本站前广场改造（2012）

犬吠工作室项目：运河游泳俱乐部（2015）

犬吠工作室项目：“火”美食家俱乐部装置（2018）

何为“共有性”？

共有性（Comminality）一词出自路易斯·康的《房间，街道与人》（1971）一文中，原意指的是古老的文化遗迹带来的“一种能够超越地域和时代、将人们联系在一起的空间感受”。 犬吠工作室（下文简称犬吠）将这一定义引申到现代的建筑设计逻辑之中，诠释为那些能够促进公共生活、将个体连接在一起的“行为”与“建筑类型”。

犬吠工作室对“共有性”空间的实验项目：白色摆渡车街边小吃店（2003）

塚本由晴与贝岛桃代对“共有性”的关注，来源于他们所处的时代背景——20世纪60年代后日本高速发展的现代化城市与其中涌现的如“新陈代谢”等加剧城市生活“片段化”的建筑学流派。他们认为，将关注点回归到对人和人的行为、生活方式，并且尝试去理解这些行为与各种事物、类型之间的联系，正是抵抗这种“片段化”（或“原子化”）的方式。

基于“共有性”的立场，犬吠将“行为学”和“民族志”的方法引入到建筑学工作中，做了关于以下四种不同尺度的“空间类型”的研究和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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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类：门窗 」

在《窗景（Window Scape）》的三本书中，犬吠对世界各地的“门窗”进行了行为学研究，探讨了“门窗”的概念和形式与当地的环境气候、社会制度、生活方式以及宗教文化的关联性。

《窗景：窗与街道的谱系学》内页图

「 第二类：住宅 」

在“空间·新陈代谢（Void Metabolism）”的系列研究中，犬吠通过追踪住宅在某个时间段中的状态变化来探寻它的谱系脉络，以住宅形式、类型的变迁来探讨城市的发展过程，并且将研究成果应用到实际项目中，诠释日本城市中的“乡土建筑”。

犬吠的日本城市住宅形式演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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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类：城市公共空间 」（微型空间、广场、公园）

犬吠观察了全球不同城市，对这些城市中最具特色的行为模式进行记录，进而分析与这个行为相关的人群特点，并对比不同的这些活动之间的关联，以及研究为什么这些活动能够在特定的文化和环境中被反复“生产”出来。这些关于特定行为的经验也支撑了犬吠完成他们的很多城市永久性公共空间实践项目。此外，犬吠也开始运用研究过程中与人群沟通的技巧，在实际项目中积极组织工作营和访谈，去找到更多公共空间的潜在使用者，鼓励在设计流程中更多地融入公共沟通，使空间更多地接近使用者的需求。

犬吠宫下公园更新项目的城市关系图解

在本书的前半部分，犬吠展示了他们关于世界各地11个不同城市当中的“共有性”行为的观察报告，这里为大家摘录其中关于巴黎、柏林、圣保罗和伊斯坦布尔的四个片段。这些记录呈现了犬吠对于城市中自发的公共行为的关注，这也是他们形成自身建筑学立场与进行建筑学实践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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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黎卢森堡公园的移动座椅 」

巴黎卢森堡公园的可移动公共座椅

巴黎的卢森堡公园（Jardin du Luxembourg）里放置了很多移动式的深绿色铁制椅子（实际上巴黎的很多公园都使用这种椅子）。这种椅子并不重，可以很容易地被移动。因此人们会根据自己的需求把这些椅子搬到公园中任何地方。通过观察这些座椅的摆放方式和位置，能够发现人们在公园中进行了什么样的行为——有独自放在树下的椅子，也有围成一圈面对面摆在太阳下的椅子。比起传统公园的固定式长椅，这种自由的公共家具使得卢森堡公园具有一种灵活性，在一天之中，可以轮番发生各种类型的公共活动。

犬吠工作室对卢森堡公园的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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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林的野地卡拉ok大会 」

柏林墙公园每周日的卡啦ok大会

周末的柏林墙公园（Mauerpark Berlin）内的野地广场上有一个热闹的跳蚤市场，各种售卖二手服装、家具和碟片。市场旁边的一个草坡每周日都会坐满了人，这里会规律性地举办一个三小时的业余卡拉ok大会。这个大会始于2009年，主办者是英国男子乔·哈奇本（Joe Hatchiban），他希望通过这样的音乐活动将不同文化背景和社会立场的人们聚集起来。每周日下午，乔会预先准备好当天的歌曲，骑着由自行车改造的音响系统来到这里。想要上台唱歌的人需要提前在网上预约，乔会唱一首开场歌曲，然后开始逐一呼喊预约者的名字，开始演出。现在每次都有超过1000人参加这个活动，还有现场售卖啤酒的小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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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保罗公园大顶棚下的聚会 」

伊布拉普埃拉公园大顶棚下的阴影空间

位于巴西圣保罗的伊布拉普埃拉公园（Ibirapuera Park）是受当地人喜爱的大型公园，当中有宽阔的树林和绿地。公园的总图和建筑单体都是由奥斯卡·尼迈耶设计的，其中有一个高6m的混凝土结构顶棚，它长而深，最窄的地方也有50m跨度，为日照强烈的城市提供了一片巨大的阴影空间。顶棚下的混凝土地面随着地形缓缓倾斜，非常适合进行街舞、滑板、曲棍球、山地车等户外活动。人们自发地聚集在这里，成群地进行着不同的活动。顶棚下还错落地布置着开放餐厅、美术馆和卫生间等服务设施。

犬吠工作室对大顶棚下开放空间的图解

「 伊斯坦布尔加拉塔桥的垂钓景观 」

加拉塔桥的双层空间，上部是车道和人行道，聚集了很多垂钓者，下方则是一条餐饮街

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金角湾，有一座双层的桥，它的上层是车行空间，而下层是一个餐饮街。当地人把这座桥叫做“加拉塔桥”，这里也是当地一个新城和老城之间的交通要道，因此桥上的车流量特别大。但有趣的是，这座桥上还常常聚集许多垂钓者和商贩——垂钓者利用桥的护栏悬挂了很多工具和物品，甚至桥的扶手都被用作切鱼的砧板。这里24小时都有人在钓鱼，周末的傍晚时间最多能够聚集超过400人。下方的餐饮街也因此非常热闹，有很多遮阳设施悬挂在桥的结构上，为食客提供了一个舒适的户外用餐空间。附近的岸边还有各种餐船停靠着，人们可以站在岸边购买食物。这座桥就像是一个关于渔业景观的综合体，使当地人和游客能够相聚在这里，共同享用海洋的馈赠。

犬吠工作室对加拉塔桥的图解

“有很多为了完善建筑行业而制定的制度和规范，但整个环境似乎也因此被限制住了。建筑原本是为人们提供栖身之处、让人放松的地方，但现在几乎朝着管理和规训人们的方向发展了。为了从这个循环中逃脱并获得自由，我们首先要认知这些规则，并还原其本来的意图，从而唤醒创造空间与建筑的那种诗意的力量。”

“行为主义（behaviorism）通过观察行为来分析刺激和反馈，这种理论也被应用到了建筑设计上，意图通过物理环境来刺激人的反应，以此控制人们的行为。但犬吠的建筑行为学逻辑想要表达的，正是‘建筑无法控制人们的行为’。特定社会和文化中的人们具有天然的能力，并且可以学习，他们依靠自身就可以创造或销毁某个场所。我们需要做的是赋予他们这样做的勇气，并且用公共空间来实现这一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将‘共有性’作为我们的设计实践的重心。”

这两段发言来自塚本由晴、贝岛桃代和田中功起的《共有性会议》对谈记录，它阐释了犬吠的实践与他们所关注的“建筑行为学”和“共有性”之间的联系。本书的后半部分的案例讲述了犬吠如何将这些对于城市空间和公共行为的理解运用到实际项目中，这里为大家摘录他们的两个实践项目：

「 宫下公园改造项目 」（日本东京，2011）

宫下公园的所在地是曾经涩谷川和山手线堤坡之间的杂乱木结构住宅区。这里在东京奥运会期间被改造为一个屋顶绿化的停车场。2007年，犬吠工作室接到耐克公司的委托，将这里改造为一个面向年轻人的运动公园。犬吠将“包容性的共享空间”作为主要的改造目标，在二层平台上设置了各类滑板、攀岩、足球等户外运动场地以及许多依附在围栏上的休憩空间，并将二层的运动公园与明治大街通过几处新的天桥相连，使不同的人群能够在这里相遇，能够通过运动这一媒介产生丰富的互动关系。宫下公园改造项目激发了城市消极区域的空间潜能，同时它也被认为是一个公共城市更新与民营资本协作的先驱项目。

宫下公园改造后照片

「 宝马古根海姆实验室 」（纽约-柏林-孟买，2012-2014）

犬吠工作室绘制的柏林宝马古根海姆实验室轴测图

该项目是古根海姆基金会和宝马集团共同发起的有关城市公共生活的移动实验室，在2011年到2014年之间分别在三座城市巡回。这个移动实验室是一个寄生于城市中心的、向所有市民开放的轻质架构。因此犬吠工作室在提案中将它设计为一个“悬在空中的道具箱”，它的主体是一个单层骨架，其中包含各种屏幕、照明、家具等设备以支持展览、研讨、餐会等不同的公共活动在此发生。移动实验室的材料和形式根据不同的场地条件也有所调整，例如在纽约和柏林主要使用了碳纤维材料，而在孟买，主体结构就改为使用竹子搭建。移动实验室是一个弹出式的城市活动发生器，它是犬吠过往城市空间研究的凝练，也是犬吠对于公共空间的开放性和弹性的一种创造性表达。

柏林宝马古根海姆实验室照片

孟买宝马古根海姆实验室照片

出版于2019年的《共有性：行为的生产》整合了犬吠在世界范围内的研究和实践。书中关于“共有性”的论文与对谈记录详尽了论述了为什么研究城市的现状以及人们的公共活动对于指导城市空间的改造和新建有着重要的意义，以及“共有性”的行为和空间的社会意义和建筑学意义——它如何能够通过改造城市空间来缓和当代资本浪潮下个体的“原子化”现象。其中关于行为与空间的图像记录非常具体和细致，通过不同城市的案例多角度解读了“共有性”的定义。

卡卡阿寇城市广场，犬吠在夏威夷火奴鲁鲁做的一个社区公共空间

书中关于实践项目的过程记录中用了很多的篇幅讲述了项目中与技术和设计无关的部分——如何与社区居民沟通、如何透过多方协作优化设计策略、以及哪些外部环境因素会对设计过程的推进产生影响。这部分的内容揭示了城市更新项目的复杂性和现实性，展现了犬吠如何作为建筑师参与到公共沟通中。

犬吠绘制的卡卡阿寇城市广场项目中合作关系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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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建筑行为学》——犬吠工作室的研究与实践 (2019)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ncWDaSImO_I)

《犬吠工作室：行为学》